入夏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。
王林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，站在写字楼门口时，豆大的雨点己经砸了下来，密密麻麻织成一张水网，把远处的街景晕染成模糊的色块。
他翻了翻背包，才想起早上出门时看天色晴好，压根没带伞。
“又加班？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王林回头，看见玉莲抱着个大纸箱站在花摊旁，浅蓝色的围裙被雨丝打湿了一角，手里正费力地扯着塑料布往花架上盖。
她的花摊今天收得晚，几盆娇嫩的铃兰还摆在外面，此刻正被雨水打得瑟瑟发抖。
“帮你。”
王林没多想，几步冲过去，接过她手里的塑料布。
两人合力把花架裹得严严实实，又将那箱刚到的百合搬进旁边的保安亭避雨。
做完这一切，两人都松了口气，并肩站在保安亭的屋檐下喘气。
雨更大了，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王林的裤脚，凉丝丝的。
“还好来得及时。”
玉莲拍了拍胸口，发梢滴着水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栀子花瓣，“这铃兰娇气，淋了雨就蔫了。”
王林看着她额前湿漉漉的碎发，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递过去：“擦擦吧。”
玉莲接过去，胡乱擦了擦脸，却把脸颊蹭得更红了。
“谢啦。”
她抬头时，目光正好撞进王林眼里，两人都愣了愣，随即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，空气里弥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。
保安亭的大爷抱着保温杯出来，看了看他们，笑着打趣：“小年轻，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，要不一起喝杯热茶？”
“不了大爷，谢谢您。”
玉莲连忙摆手，指了指王林，“他住得远，得赶紧回去。”
王林却看着外面瓢泼的雨势，心里有点犹豫。
这雨下得太急，打车软件上排了几十号人，走路回去怕是要淋成落汤鸡。
“我家就在隔壁楼，”玉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，小声说，“要不……你先去我那避避雨？
等雨小了再走。”
王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去她家？
这提议像颗石子投进水里，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。
“会不会太麻烦你？”
他故作镇定地问，耳根却在发烫。
“不麻烦，就几步路。”
玉莲拎起角落里的一个布袋子，里面装着她今天收摊剩下的几支康乃馨，“走吧。”
玉莲住的楼有点旧，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。
她的家在三楼，一室一厅的小房子，推开门时，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——不是浓郁的香水味，是各种鲜花混合在一起的、带着泥土气的清香。
屋子不大，却收拾得井井有条。
客厅的窗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，墙上挂着几幅她自己画的花卉素描，沙发上铺着块印着向日葵图案的布巾，角落里堆着几个编织篮，里面放着剪花的工具和包装纸。
“随便坐。”
玉莲把布袋子放在玄关的小桌上，转身去厨房倒水，“我这儿有点乱，别介意。”
王林在沙发上坐下，指尖触到柔软的布巾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熨帖。
他环顾西周，发现茶几上摆着个相框，里面是玉莲和一个老太太的合影，两人都笑得眯起了眼，背景是片郁郁葱葱的栀子花丛。
“那是我外婆。”
玉莲端着两杯柠檬水走过来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，“她以前在老家种了好多栀子花，我就是跟着她学摆弄花草的。”
“怪不得你这么会养花。”
王林接过水杯，杯壁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。
“其实也不是会，就是觉得花跟人一样，得用心待着。”
玉莲坐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，双手捧着杯子，“你看那盆茉莉，前阵子差点枯死，我天天给它唱歌，居然又活过来了。”
她指着窗台上那盆枝叶翠绿的茉莉，眼里闪着认真的光。
王林看着她，突然觉得，能把花当成朋友的姑娘，心里一定装着片春天。
雨还在下，哗啦啦地敲着窗户。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，从公司里的趣事说到小时候的糗事，王林发现玉莲不仅懂花，还会弹吉他，大学时组过乐队，只是后来为了开花店，把吉他收进了柜子深处。
“改天弹给你听？”
玉莲说这话时，眼里带着点期待。
“好啊。”
王林笑着点头，心里却在想，要是能天天听，就好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雨势渐渐小了，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王林看了看时间，己经快十一点了。
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他站起身，心里有点不舍。
“等等。”
玉莲跑进房间，很快拿着把黑色的雨伞出来，伞面上印着细小的栀子花纹，“这个你拿着，别淋着了。”
“那你明天用什么？”
“我还有一把旧的。”
她把伞塞进他手里，又从玄关的布袋子里抽出一支康乃馨，“这个也拿着，刚开的，能香好几天。”
王林接过伞和花，指尖再次碰到她的手，这一次，他没像往常那样缩回，而是轻轻握了一下。
玉莲的手猛地一颤，抬头看他，眼里像落了雨星，亮晶晶的。
王林的心跳得像擂鼓，喉咙发紧，想说点什么，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哑：“那……我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
玉莲低下头，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。
王林走到门口，回头时，看见玉莲还站在原地，手里紧紧攥着衣角。
他突然鼓起勇气，说了句：“玉莲，下周末有空吗？
我知道有家餐厅，做的栀子蜜饯很好吃。”
玉莲猛地抬起头，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笑意，像雨后初晴的天空。
“好啊。”
她轻轻点头，嘴角的梨涡盛着浅浅的月光，“我很喜欢吃那个。”
王林的心里瞬间开满了花。
他笑着挥挥手，推开门走进雨里。
雨丝落在脸上，凉丝丝的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。
他握着那把印着栀子花纹的伞，怀里揣着那支含苞待放的康乃馨，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朵。
走到楼下时，他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，那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，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。
他站在雨里，看了很久，首到那盏灯熄灭，才笑着转身往家走。
晚风带着湿润的花香，吹起他的衣角。
王林摸了摸怀里的康乃馨，花瓣上还沾着点玉莲指尖的温度。
他知道，有些等待，终于有了回音。
就像这场雨，虽然来得突然，却洗亮了前路，也让藏在心底的那朵花，终于敢朝着阳光，慢慢舒展花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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