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,陈阳猛地打了个寒颤。
他双手撑在老旧洗手池的边缘,抬起头,盯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年轻面孔。
水滴顺着黑发梢滑落,眉宇间是还未被生活彻底磨平的棱角,眼神里却翻涌着与这副皮囊格格不入的惊涛骇浪。
不是梦。
那溺水般窒息的痛苦,妻子李薇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,医院消毒水混合着绝望的味道……所有感知都太过真实,真实到此刻指尖触碰到的瓷砖的冰凉,都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刺痛。
他真的回来了。
从那个家徒西壁、债台高筑、生命被无情画上句点的西十三岁,回到了这个二十出头,人生刚刚展开,却同样站在悬崖边缘的2008年。
“2008…2008…”他喃喃自语,心脏猛地一跳,一个被尘封在记忆角落的信息,如同被引信点燃,轰然炸开!
那期彩票!
那注在当年轰动一时,最终却因无人认领而滚入奖池的500万头奖号码!
那一串数字,曾是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,也曾是他在无数个失眠夜里,幻想着“如果当初”的苦涩慰藉。
它像用烙铁烫在灵魂深处一样,清晰得可怕!
他几乎是冲回那个仅能放下一张床、一个旧衣柜的出租屋,颤抖着手从抽屉角落翻出那张薄薄的身份證,又翻遍所有口袋,将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钢镚悉数堆在床单上。
一张一百,两张五十,一些零钱……总共,二百一十七块五毛。
这是他全部的家当,是接下来一周的饭钱和通勤费。
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,陈阳将两张百元纸币紧紧攥在手心,揉成一团,仿佛握着的不是纸币,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船票。
他冲出房门,老旧楼梯在脚下发出咚咚的声响,如同他擂鼓般的心跳。
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,街上行人步履匆匆,报亭的大爷听着收音机里的京剧,一切平常得令人心慌。
只有他知道,某个平凡的角落,即将发生一件绝不平凡的事情。
街角那家福利彩票投注站,红色的招牌略显褪色。
陈阳推开门,带着一阵风走到柜台前。
店里很安静,只有老板在看着一台小电视机。
“买彩票?”
老板抬了抬眼皮。
陈阳深吸一口气,将那被汗水浸得微潮的两张百元钱放在玻璃柜台上,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:“机选?”
老板习惯性地问,手指准备在机器上敲打。
“不。”
陈阳打断他,一字一顿,清晰地报出了那串倒背如流的数字。
“07,12,19,23,28,30。
蓝色球,09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老板手边那厚厚一叠空白的“超级大乐透”彩票上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:“打一百注。
同一个号码。”
老板准备敲打数字的手顿住了,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看这个年轻人。
一次性投注两百元,在这个年代,在这个地段,不算小数目了。
而且全部押在同一组号码上?
这要么是疯了,要么就是……老板摇了摇头,心里嘀咕了一句“又是个想钱想疯了的”,但手上还是利索地照做。
打印机吱吱作响,吐出一张长长的彩票,上面整齐排列着一百组完全相同的数字。
陈阳接过那张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热敏纸彩票。
油墨尚未干透,数字清晰无比,每一个数字,都像一把钥匙,对应着前世那个无人认领的巨额奖池。
他没有像其他彩民那样反复核对,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其对折,再对折,然后塞进牛仔裤最深处、那个带着纽扣的口袋里。
扣上纽扣的瞬间,他仿佛将前世所有的遗憾、不甘和迫在眉睫的绝望,都牢牢锁在了里面。
转身离开投注站,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他没有回头,一次也没有。
他知道,在那小小的投注站里,留下的只是一串即将作废的无效数据。
而真正的命运,正安安稳稳地贴在他的大腿外侧,随着他的步伐,散发着灼人的温度。
风吹在脸上,带着夏末的燥热。
陈阳缓缓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,眼神不再是刚重生时的震惊与狂喜,而是沉淀下来的一种冰冷的锐利。
彩票,只是第一步,是启动这一切的,最原始,也最无奈的那一笔“肮脏”的燃料。
它足以解决眼前的债务危机,给父亲一个安心治疗的环境,让李薇……让那个此刻还不认识他的女孩,不必再重复前世跟着他吃尽苦头的命运。
但五百万元,放在这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里,不过是一朵稍大些的浪花。
它买不回逝去的时间,也填不平他内心深处那名为“遗憾”的沟壑。
他要的,远不止于此。
前世窥见的那些风口,那些即将崛起的商业帝国,那些尚未被发掘的黄金机遇……如同星辰图般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。
口袋里的彩票在隐隐发烫。
他知道,当这组数字的价值在几天后兑现,他的人生,将正式撕开那层灰暗的帷幕,闯入一个截然不同的、波澜壮阔的新剧本。
他加快了脚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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