芷萝院果然如林晚所料，位置偏僻，陈设简单，但比起蛛网尘结的冷宫，至少干净整洁，有一张像样的床榻和一套桌椅。
院门内外皆有禁军把守，美其名曰保护，实则是监视与软禁。
领她来的老太监面无表情地交代完规矩便退了出去，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林晚一人。
她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渐沉的暮色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。
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稍稍放松，疲惫和寒意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。
她活下来了。
用现代的法医知识，在这吃人的古代宫廷，暂时挣得了一条生路。
但危机远未解除。
新帝李荣的杀意未消，宰相陈望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佛仍在背后凝视，还有那隐藏在妃嫔宫女中的真凶……以及，那个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的“乌鸦衔目”符号。
陈望为何会有那个符号？
他与编号897悬案有何关联？
先帝的真正死因又是什么？
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盘旋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守卫恭敬的行礼声：“参见王爷。”
林晚心头一凛，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和思绪。
门被轻轻推开，身着玄色常服的李珩走了进来，他身后并未跟着随从，反手便将门虚掩上。
屋内烛火跳动，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壁上，拉得很长。
“看来娘娘在此处还算安好。”
李珩开口，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冷的调子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他目光扫过简单的房间，最后落在林晚身上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。
“托王爷的福，暂时死不了。”
林晚不卑不亢地回应，她深知在这位亲王面前，伪装柔弱并无意义，“多谢王爷方才在殿上出言相助。”
李珩走到桌边，自顾自地坐下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：“不必谢我。
本王并非为你，而是为了皇兄，为了查清真相。”
他抬眼，目光锐利，“倒是你，林晚，你今日在冷宫所言所行，可不像一个久居深宫、不通世事的废后。”
来了。
试探果然来了。
林晚心中警铃微作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王爷此言何意？
人在绝境，总能爆发出些潜能。
或许是我平日里读了些杂书，也未可知。”
“杂书？”
李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“能教你分辨死后创口，懂得血迹形态，还能精准找出连太医都险些忽略的隐匿勒痕？
这等‘杂书’，本王倒是闻所未闻。”
他的身体微微前倾，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：“告诉本王，你究竟是谁？
或者说……你背后，到底站着谁？
是陈望？
还是其他什么人？”
林晚心脏一紧。
她知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有心人，尤其是李珩这样聪明且手握权力的人。
但她穿越的秘密，是绝不能透露的底牌。
她迎上李珩探究的目光，眼神坦然：“王爷，我是林晚，如假包换。
我背后没有任何人。
今日所为，不过是为了活命，仅此而己。
若王爷怀疑我与凶手有关，又何必在陛下面前保下我？”
李珩盯着她看了片刻，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。
半晌，他身上的压迫感稍稍收敛，靠回椅背：“你说得对，目前看来，你的确不像凶手。
你的那套‘验尸之法’，虽然古怪，却有效。
这也是本王来找你的原因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进入正题：“关于皇兄的案子，除了你当众指出的那些，可还有别的发现？
任何细微之处都可能关键。”
林晚知道，这是展示价值、争取信任的机会。
她沉吟片刻，回忆着冷宫中的每一个细节。
“有。”
她肯定地说，“第一，勒毙陛下的凶器。
能造成那种痕迹，且不易留下明显纤维的，绝非普通布料，可能是浸过油的丝绸、或是某种特制的软皮革。
第二，凶手力气不小。
从后方勒毙一个成年男子，尤其是陛下这般身材，需要一定的臂力和技巧，女性独自作案难度较高，可能有同伙，或者凶手本身是习武之人或体格健壮的宦官。”
李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，微微颔首，示意她继续。
“第三，”林晚压低了声音，“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
我在检查陛下龙袍袖口和内衬时，闻到一丝极淡的、若有若无的异香，不同于宫中常用的任何一种香料。
那味道……很特别，带着一点甜腻，又有点腥气。”
这是她在现代实验室培养出的敏锐嗅觉，此刻派上了用场。
“异香？”
李珩眉头微蹙，“可能是什么？”
“我不确定，”林晚摇头，“但绝非寻常之物。
或许与迷药、毒物有关。
凶手可能在接近陛下时使用了某种带有特殊香气的东西，以至于沾染在了龙袍上。”
李珩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。
他站起身，在屋内踱了两步：“袖口和内衬……说明香气来源可能是在近距离接触，甚至是肢体接触时沾染的。
妃嫔、宫女、贴身太监……都有可能。”
他停下脚步，看向林晚，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，多了几分合作的意味：“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。
本王会让人暗中查访宫中香料使用记录，以及近期有无身份特殊之人携带非常用香料入宫。”
“另外，”李珩从袖中取出一块用锦帕小心包裹的物事，放在桌上打开，里面是一小截断裂的、沾染了泥土和暗红色痕迹的玉石碎片，看形状，像是某种玉佩的一角，“这是在冷宫外墙的草丛里发现的，距离发现皇兄尸身的地方不远。
你看看，可有什么特别？”
林晚小心地拿起那截碎片，就着烛光仔细查看。
玉石质地温润，是上好的和田玉。
断口很新，沾染的除了泥土，那暗红色的痕迹……她凑近闻了闻，有极淡的血腥气。
“是血迹。”
她肯定道，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断口边缘和玉石的表面，“这断口不像是摔碎，更像是被大力撞击或碾压所致。
而且，玉石表面……似乎刻有极其细微的纹路。”
她将碎片侧对着烛光，努力辨认着那几乎被磨平的刻痕。
那纹路扭曲而古怪，隐约像是……她的呼吸骤然一滞！
虽然残缺不全，但那线条的走向，那扭曲的弧度……与她记忆中“乌鸦衔目”符号的某一部分，高度吻合！
她猛地抬头看向李珩，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。
李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，沉声道：“你认得这纹路？”
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她该说吗？
能将这符号与陈望联系起来吗？
此刻的李珩，是敌是友？
权衡只在刹那。
她需要盟友，而李珩是目前唯一可能的选择。
“我不确定，”她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的说法，指尖点着那模糊的纹路，“但这纹路，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，非常古老，非常……诡异。
王爷，这玉佩碎片，很可能属于凶手，或者与凶手相关的人！
在挣扎或逃离时意外断裂遗落！”
李珩深深地看着她，没有追问她究竟在何处见过，只是将碎片重新包好，收回袖中。
“本王知道了。”
他语气平静，却带着一丝寒意，“看来，这宫里藏着的老鼠，比想象中还要深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停下脚步，没有回头：“你暂且安心在此住下，需要你协助时，本王自会来找你。
记住，林晚，”他的声音带着告诫，“在这宫里，想要活下去，光有奇技淫巧还不够。
管好你的嘴巴，也管好你的好奇心。”
说完，他推门而出，身影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。
屋内，林晚独自站在摇曳的烛光下，手心因为紧握而微微出汗。
李珩没有完全信任她，但她知道，一个基于利益和共同目标的不稳定同盟，己经初步结成。
而那块带有诡异符号的玉佩碎片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，预示着平静水面下，更深的黑暗即将翻涌而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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