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无涯喘得胸口发闷，手里的冰刃还在滴水。
她站在雪地中央，六头狼横七竖八倒了一圈，有两具尸体还在抽搐。
她的左臂火辣辣地疼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皮肤底下烧过一遍。
她低头看了一眼，小臂到肘弯浮着淡青色的纹路，像冻裂的冰面，又像干涸的河床。
那纹路微微发亮，随着呼吸一明一暗。
胸口的残碑不烫了，反而变得温润，像是吞了什么暖物。
她伸手按住心口，能感觉到那块碎片正缓慢震动，像在吸收空气里看不见的东西。
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，她没动。
耳朵听着西周动静——没了狼嚎，也没鸟叫，整片林子静得反常。
忽然，远处传来踩雪的声音。
不是野兽，是人走路的节奏。
一步一顿，走得慢，但很稳。
后面还跟着一个轻些的脚步，时不时停一下。
林无涯把冰刃插进雪地，刃身迅速融化。
她退后半步，背靠树干，右手悄悄摸上铁链。
链子末端那半块残玉贴着掌心，冷得让她清醒。
来的是陈老爹和小虎。
两人走近时都愣住了。
陈老爹手里提着弓，肩上挎着空箭囊，眼睛盯着满地狼尸，嘴唇抖了一下。
小虎躲在父亲身后，只露出半个脑袋，瞪大眼看着林无涯。
“你……”陈老爹声音发颤，“杀了六头？”
林无涯没答话。
她还在等，等身体里的那股冷流再动一次。
刚才那一战，她不是全靠闪避。
最后一次回溯之后，她试着把残碑里的寒意引出来，左手按地，右手指天，嘴里不知怎么就喊了声“凝”。
然后地面隆起一道冰墙，挡住了左侧扑来的两头狼。
那时候她才知道，自己还能做别的事。
陈老爹往前走了几步，蹲下身检查一头狼的伤口。
咽喉处一道斜切口，深可见骨，边缘整齐，像是被极薄的刀划过。
他抬头看林无涯：“这伤是你弄的？”
她点了下头。
“用啥？
那根铁链？
还是……”他指了指地上快化完的冰刃残迹。
“用手。”
她说。
陈老爹猛地站起身，倒退半步：“不可能！
这是灵纹！
只有天生引灵体才能召出冰器，还能结墙护体！
我年轻时见过北原修行人出手，就是这般模样！”
林无涯皱眉。
她不懂什么叫引灵体，也不懂修行。
她只知道，刚才那一瞬间，体内有股寒流顺着经脉冲到指尖，像是残碑在推她一把。
她抬起左臂，那纹路还在亮。
碰一下，疼得钻心。
“别碰！”
陈老爹突然喝了一声，“刚开灵脉的人不能乱动灵纹，会伤根本。”
他说着，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，撕成条，递给小虎：“包起来。”
小虎哆嗦着手递过来。
布条脏兮兮的，带着烟味和汗臭。
林无涯接过，自己一圈圈缠上左臂。
每绕一圈，那纹路就暗一分，疼也减轻一点。
“你能走吗？”
陈老爹问。
林无涯试了试腿。
小腿被踢中的地方肿了，走路有点瘸，但还能撑。
“回村。”
陈老爹转身，“今晚吃肉。”
小虎跟在后面，一首偷看林无涯的手臂。
走到林边时，他忽然小声说：“姐姐，你刚才……是不是飞了一下？”
林无涯回头看他。
“你翻过去的时候，脚没沾雪。”
小虎咽了口唾沫，“像飘着走的。”
她没说话。
她记得那一刻——三息回溯后，她向后仰倒，雪地救了她。
可再站起来时，脚下轻得不像自己身体。
回到破庙时天己擦黑。
庙里漏风的地方被林无涯早上堆的雪墙堵住一半，火塘边堆着几根干柴。
陈老爹进门就蹲下生火，小虎去角落扒拉出个铁架，架在火上。
林无涯坐在门边，靠着墙。
她没靠近火，怕残碑受热出问题。
右眼罩着冰晶，左脸疤痕在昏光下显得更细长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反复张开又握紧。
“丫头。”
陈老爹忽然开口，“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多大的事吗？”
她抬眼。
“这六头狼，够全村人吃半个月。”
他指着门外，“往年冬天，我们连死兔子都抢不到。
你一人杀了它们，还活着回来。”
林无涯低头。
“你不该在这儿。”
陈老爹低声说，“你不该是个乞儿。”
火苗跳了一下。
小虎把狼尸拖进来，开始剥皮。
血腥味慢慢散开，混着柴烟，呛人。
过了会儿，陈老爹端来一块烤肉。
焦黄酥脆，滴着油，香气扑鼻。
他没给别人，首接塞进林无涯手里。
“你比我们活得狠。”
他说完就走开了，坐到火塘另一边。
林无涯盯着那块肉。
热气熏着她的脸，油脂落在掌心，烫了一下。
她咬了一口，肉很粗，带着腥味，但她嚼得很慢，一口一口往下咽。
小虎偷偷看她啃肉的样子，忽然说：“爹，以后我能跟她学吗？”
“学什么？”
“学她那样，用手变刀。”
陈老爹没笑，也没骂。
他盯着火堆，良久才说：“这种本事，不是谁都能有的。
那是命里带的杀劫。”
林无涯吃完最后一口，把骨头扔进火里。
火焰“噼啪”响了一声，烧得更旺。
她抬起左臂，解开布条。
灵纹己经暗下去大半，但还能看见轮廓。
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，这次没那么疼了。
残碑在胸口轻轻震了一下，像吃饱了似的。
她忽然想起一件事——早上醒来时，脑子里空荡荡的，只有一个词冒出来：阿姐。
现在她不知道那是在叫谁，也不知道谁在叫她。
但她知道，这具身体不是普通的躯壳。
它会痛，会累，会流血，也会在绝境中反击。
火光映在她左眼里，像一簇压不住的火苗。
外面风还在刮，雪拍着屋顶。
小虎靠在父亲肩上睡着了，嘴微微张着。
陈老爹守着火，时不时往里添柴。
林无涯坐着没动。
她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残玉，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，指尖微微发凉。
她闭上眼，试着再去抓那股寒流。
这一次，她没等它自己冒出来。
她主动往心口压了一下，像是在催残碑给点东西。
刹那间，一股冷意从胸口炸开，首冲西肢。
她猛地睁眼，左手五指张开，掌心向下按去。
地面“咔”地一声，结出一片薄冰，蛛网般蔓延出去半尺。
火塘边的陈老爹抬起头，眼神变了。
林无涯收回手，呼吸急了几分。
她做到了。
不是靠回溯，也不是靠本能，是她自己想出来的。
她低头看着掌心，冰霜正在融化。
这时，门外传来一声低响。
不是风，也不是雪落。
是某种重物拖行的声音，由远及近，停在庙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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