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沉。
不断下沉。
嘈杂声逐渐远去，迎回久违的安宁。
又似乎忘记什么，但己不再重要。
这样就好。
就像这样……“喂——”总有不懂眼色的家伙，热衷于阻止他人奔向幸福。
他本不想理会，可被抛却的声音再度回归，吵得他不得不睁开眼，阴沉地望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。
还未见人影，一大片嚣张的红色率先抢占整片视野。
白无夜不适地皱紧眉头，不等他开口，那片鲜红忽而上扬，露出伞下同等张扬的少年。
“打扰到您的安眠，还真是抱歉。”
他嘴上说着道歉的话，脸上神色却无半分不好意思。
未持伞的手从虚空中扯出一份文件，随意递到对方面前。
“检测到您生前与我司签订过劳务合同，故而前来。”
纸张无风自动，恰好停在他手写签名的那页，“确认无误后请摁下手印——哦，忘记您己经死了，不好意思。
灵魂烙印也一样，在姓名处过一遍就行。
有不懂的可以问我，择情回答。”
白无夜没有开口，甚至懒得去看所谓合同。
他残缺的记忆里根本没这回事，如今好不容易身死，更不想认下些莫须有的东西，失去难得的永眠。
见他拒不承认，少年没多惊讶，只一扬手，合同消失不见。
“既然你不想知道自己忘记过什么，那合约便就此作废。”
红伞转过几圈，掩去他唇角那一抹轻笑，“只是可惜，祂还在等你——谁？”
许久未开过口的嗓音沙哑，他眼尾下垂，带着说不出的阴狠，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：“你说的祂，是谁？”
“根据公司规定，我无权向你透露。
不过，”他姿态懒散，身影在虚空中若隐若现，好似抓不住的浮萍，“你耳边萦绕不绝，至死方休的声音，就是祂干的哦。”
他喉头滚动几番，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，竟发出几声冷笑，随即伸出右手，掌心向上。
“我签。”
少年早知他身世，此时变脸更谈不上有多意外。
将合同再度抽出后，他语气随意，草草几句便完成自我介绍。
“我是慕红伞，你之后的工作搭档。
不出意外的话，也会是很久的搭档。”
他言语间满是对工作的厌倦，“工作内容等合同确认完毕后会自动出现在你脑海里，多的我懒得说。
还有你如果想问什么，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，尽管问，我酌情回答。”
酌情回答，西舍五入等于不想回答。
白无夜此刻状态不好，也没太多心情与他纠缠，随意应付几句后，便闭上眼短暂休息。
没能陷入永眠，耳边依旧絮絮不休，他心情愈发的差，连带着当初签订合同的“自己”也一并恨上。
真是多事。
“啊，忘了说。”
慕红伞短暂消失又出现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开口道，“虽然没办法替你彻底解决这些声音，但在进入任务世界后，祂们会被强制屏蔽哦。”
他眼皮动了动，原本狂躁的情绪缓缓平息。
慕红伞察觉到他的改变，忍不住勾起嘴角，露出个恶劣的笑容。
时间忽而被拉得很长，又好似一瞬。
那道声音分不清男女，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。
耳边嘈杂声逐渐被掩盖，却又好似不甘，发出各种怪叫企图夺走注意。
他习以为常的忽略过去，专注翻阅多出来的信息，企图找到关于某人的蛛丝马迹。
没有。
他不信邪地又翻一遍，确认没有任何关于祂的信息，不由得气笑出声。
“合同都签了，还不能透露？”
他眸色沉沉，有危险在其间酝酿，“故意耍我？”
“刚入职就能得到想要的情报，哪有这种好事。”
慕红伞丝毫不惧，伞柄在掌心转了又转，“等完成几次任务，评分够了，自然能得到你应得的报酬。”
“我怎知你不是又在框我。”
他扬了扬手中的合同，“上面没写预期薪资，就连任期都模糊不清。
放在我原来的世界，它甚至不具备法律效力。”
“这里可不是人界，你所熟知的法律体系并不适用。
不过放心，你工作期间的所作所为，自有诸天意志见证。”
他后退一步，张开双臂，身后虚空在须臾间点亮，“祂们是此间最公正的裁决者。”
白无夜不置可否。
“除了祂的消息，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吗？”
他眨巴眨巴眼，似乎不太满意对方的反应，“扮演另一个人去拯救世界，期间不能被发现，更不能做超出人设以外的事。
你就没有别的想法？
我现在心情不错，要是提问的话，或许会回答哦。”
“是你们希望我去，而不是我非要去。”
他语气冷淡，神色恹恹道，“是成是败，在乎的也只有你们。”
“抱着这种心态，任务很容易失败哦。”
慕红伞摇摇头，装作成熟地长叹口气，“那可是数以亿计的生命，只在你一念之间——别给我戴高帽。”
他冷声打断，“仅凭一人就妄想拯救世界，脑子有问题的是你们。”
“你应该听过，蝴蝶效应？”
他也不恼，单手撑住下巴，盘腿坐在虚空之中，“我们要做的，只是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，至于后续如何发展，当然是交给他们自己。
就像你因报酬签订合同，成为我司员工一样，我司与诸天万界之间，同样也是交易……”他顿了顿，不知想到什么，忽然嗤笑一声。
“不过各取所需，哪有什么崇高理想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选定本世界的人不是更为稳妥？”
他眼神幽暗，“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，更不可能超出人设。”
“那是其他部门的事。”
他红伞一转，遮住大部分面容，只剩副伶牙俐齿还在一张一合，“再者，本地人难免感情用事，谁知会因私心闹出什么乱子。
需要拯救的世界全是线性发展，没有平行宇宙支撑，稍有不慎便会走向毁灭。
谁又能赌，谁又敢赌。”
“那又为何是我？”
他终于问出了，最开始便该问出的问题。
那人手下一停，红伞再度扬起，露出高高上挑的嫣红眼尾。
“你当真猜不到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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