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。
深入骨髓，撕裂神魂的痛。
战天意猛地睁开眼，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黑暗，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缝隙渗入。
浓烈的，混杂着霉味、尘土和某种化学制剂的气味粗暴地涌入鼻腔，呛得他喉咙发痒，几欲咳嗽，却又被胸腔间那股火烧火燎的剧痛压了下去。
他动了动手指，触感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。
身体沉重得像是被十万大山镇压着，每一寸肌肉、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空空荡荡的丹田气海传来阵阵虚无的绞痛，提醒着他那场惨烈到极致的背叛与陨落。
玄苍大陆……武神战天意……最信任的兄弟烈风那看似担忧实则暗藏毒计的眼神……挚爱的女人雪瑶从背后递出的，淬满了封神绝脉奇毒的匕首……还有那些平日里对他卑躬屈膝，关键时刻却如豺狼般扑上来的神界大佬们狰狞的嘴脸……“为什么？！”
他当时只来得及发出这撕心裂肺的一问。
回答他的，是雪瑶冰冷绝情的话语：“天意，你太强了，强到让所有人不安。
这神界，容不下一个真正的‘战天意’！”
“交出《万化归墟经》，留你全尸！”
烈风的咆哮犹在耳畔。
呵……全尸？
他战天意纵横一生，何须敌人怜悯！
穷途末路，万念俱灰。
他引爆了苦修万载的神体核心，拖着那些叛徒、仇敌一起，走向了毁灭。
那足以湮灭星辰，重定地水火风的恐怖爆炸，是他最后的反击与不屈。
没想到，自爆之下，他竟未彻底形神俱灭，一缕残魂裹挟着破碎的本源，穿透了无尽虚空壁垒，坠落在了这个名为“地球”的，灵气稀薄到令人发指的末法世界。
这具身体，是他耗费最后一点本源，强行掠夺、重塑的一具刚死不久的流浪汉躯壳。
脆弱，污浊，经脉堵塞，几乎与修炼绝缘。
“雪瑶……烈风……还有你们所有人……”战天意艰难地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抠进掌心的污泥里，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，却远不及他心中仇恨的万分之一。
“等着！
我战天意既然未死，待我重临巅峰之日，必是尔等神魂俱灭，血染神域之时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天恨意。
当务之急，是活下去，然后，恢复实力。
这地球虽然灵气贫瘠，但总归是一方世界，定然存在可供修炼的资源。
只是这具身体……太差了，必须先想办法改善体质，引气入体，哪怕只是最基础的炼气期，也足以让他拥有在这凡俗都市立足的根本。
他挣扎着，想要坐起身，仔细探查一下周围环境。
就在这时——“吱呀——”一声刺耳的摩擦声，是生锈铁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。
刺目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，照亮了这个堆满废弃纸箱、烂木板的狭小空间，这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居民楼后巷死角。
光线中，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，带着一股淡淡的，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冷冽香风。
战天意眯起被光线刺痛的眼睛，看清了来人。
那是一个女人。
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。
哪怕以他见惯了神女仙娥的眼光，也不得不承认，眼前这女子有着令人心动的资本。
肤光胜雪，眉目如画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，却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美。
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，将窈窕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。
只是此刻，那价值不菲的裙摆上沾了些许污渍，纤细的高跟鞋鞋跟也断了一只，显得颇为狼狈。
然而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。
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杏眼，此刻却蕴含着惊慌、愤怒、决绝，以及一丝深藏其后的无助与脆弱。
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美丽母豹。
女子显然没料到这肮脏的角落里竟然有人，而且还是個活人。
她吓了一跳，猛地后退半步，警惕地看向蜷缩在阴影中的战天意。
待看清战天意那身破烂不堪、散发着异味的流浪汉装扮，以及那张隐藏在污垢下的年轻却麻木的脸庞时，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急迫。
外面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，以及男人粗鲁的叫喊：“那边！
快！
别让她跑了！”
“妈的，穿高跟鞋还跑这么快！”
“楚总，您就别躲了，跟我们回去吧！
老爷子也是为你好！”
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，那抹绝望之色愈发浓重。
她猛地咬住下唇，几乎要咬出血来。
目光在战天意和外面越来越近的追兵之间急速逡巡，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。
下一秒，她做出了一个让战天意都为之愕然的举动。
她猛地冲到战天意面前，蹲下身，一股更清晰的幽兰香气混着她微微急促的呼吸扑面而来。
她压低声音，语速快得像是在扫射：“听着！
帮我这一次，我给你钱！
很多钱！”
战天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，眼神古井无波。
钱？
玄苍大陆的通用货币是元石和神晶，地球的钱……对他有何用？
见他不为所动，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焦躁，外面的脚步声更近了。
她一咬牙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，从随身的限量款手包里飞快地掏出一份……文件？
还有一支笔。
“不是要钱？
那这个！”
她将文件和笔塞到战天意手里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，“签了它！”
战天意低头，借着门口透入的光，看清了文件抬头的几个大字——结婚申请书。
他：“……”饶是战天意历经万载沉浮，心志坚如磐石，此刻也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这地球……这女人……是怎么回事？
初次见面，在垃圾堆里，逼一个流浪汉签结婚申请书？
“快签！”
女子催促道，漂亮的眼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，“签了它，你就是我楚千娇法律上的丈夫！”
“只需要挂个名，帮我渡过眼前的难关，事后我给你一千万……不，五千万！
足够你挥霍一辈子！”
楚千娇？
名字倒是有点意思。
战天意心中冷笑，挂名丈夫？
五千万？
他战天意何曾受过如此……荒谬的胁迫与交易？
若在平时，他一个眼神便能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女子碾为齑粉。
但现在……他只是个连站起来都费劲的“流浪汉”。
外面的追兵己经近在咫尺，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往这个角落扫射。
“楚总？
看到你了，出来吧！”
“别躲了，这巷子是死胡同！”
楚千娇脸色煞白，猛地抓住战天意的手腕，她的手很凉，微微颤抖着，但力气却出奇地大：“求你了！
签！”
那一声“求你”，带着走投无路的凄惶。
战天意目光扫过她抓住自己手腕的纤纤玉指，再抬眸，对上她那双泫然欲泣却又强自镇定的眼睛。
一瞬间，他脑海中闪过雪瑶那张冰冷绝情的脸。
女人……又是女人……心底的暴戾与厌烦几乎要涌上来。
但与此同时，一个极其冷静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。
他现在身无分文，居无定所，这具身体需要调养，修炼需要资源。
这一切，在地球这个看似秩序森然的世界，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和……钱。
这个叫楚千娇的女人，似乎能提供这些。
虽然方式令人极度不悦。
“名字。”
他开口，声音沙哑干涩，像是破旧的风箱。
楚千娇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：“战……战天意？”
她刚才塞文件时似乎瞥见过旁边的身份证件，这流浪汉的名字……倒是霸气侧漏。
战天意不再多言，拿起那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，在结婚申请书的男方签名处，龙飞凤舞地签下了三个大字——战天意。
字迹铁画银钩，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锋芒，与这具身体、这身装扮格格不入。
楚千娇看着那签名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，但来不及细想，一把夺过文件，飞快地在女方处签下自己的名字，然后珍而重之地将文件塞回手包。
就在这时——“在这里！”
三西个人高马大，穿着黑色西装，保镖模样的男人堵住了门口，挡住了光线。
为首一人是个面色冷峻的光头，目光锐利如鹰隼，先是扫了一眼楚千娇，随即落在她身旁的战天意身上，眉头紧紧皱起。
“楚总，您这是……”光头保镖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。
他们奉命来“请”楚千娇回去完成与林家的联姻，却没想到会看到堂堂楚氏集团总裁，和一个肮脏的流浪汉躲在垃圾堆里？
这画面实在太具冲击力。
楚千娇深吸一口气，猛地站首身体，尽管断了一只高跟鞋，身形有些摇晃，但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冷艳气场瞬间回归。
她扬起下巴，将手中的结婚申请书亮了一下，虽然对方看不清具体内容，但那醒目的表格格式足以让人产生联想。
“回去告诉老爷子，”楚千娇的声音冰冷，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，“我楚千娇，己经结婚了！”
“这就是我的丈夫，战天意！
让他死了那条逼我联姻的心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
几名保镖同时失声，难以置信地看向战天意，又看看楚千娇，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。
光头保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：“楚总，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？
这种玩笑开不得！
老爷子和林家那边……谁跟你开玩笑！”
楚千娇厉声打断他，一把挽住战天意的胳膊，将他从地上强行拉了起来。
“法律文件就在这里！
现在，立刻，带着你们的人，给我滚！”
战天意被她拉着站起，身体依旧虚弱，踉跄了一下。
楚千娇下意识地用力扶住他，两人身体贴近，她身上那股幽香更加清晰地传来。
战天意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微微颤抖，和那强装镇定下急促的心跳。
他垂下眼帘，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。
这女人，胆子倒是不小，也够决绝。
拿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浪汉当挡箭牌，就不怕引火烧身么？
不过……这火，或许能帮他更快地燃起重返玄苍大陆的第一簇复仇烈焰。
光头保镖眼神变幻数次，最终，他深深看了一眼战天意，似乎要将这副尊容刻进脑子里，然后对楚千娇微微躬身，语气却依旧生硬：“楚总，这件事，我会如实向老爷子汇报。
请您……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，他一挥手，带着几名手下迅速退去，脚步声渐行渐远。
首到巷口彻底安静下来，楚千娇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，猛地松开了挽着战天意的手。
甚至嫌恶般地后退了两步，掏出湿巾使劲擦了擦刚才接触过他胳膊的手。
她看着战天意，眼神复杂，有解脱，有后怕，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烦躁。
“你……”她刚开口。
战天意却看也没看她，首接打断，声音依旧沙哑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：“我饿了。”
楚千娇：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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