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阳城的晨光总带着股米浆的香气，从巷口张记早点铺飘过来，绕着我身前的修剑摊打了个转，又飘向街尾。
我蹲在小马扎上，手里攥着块细磨石，正给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除锈。
剑是隔壁王屠户的，昨天他杀猪时力气使大了，剑刃卡在猪骨上，崩了个小豁口，今早天不亮就送了过来，嘱咐我“尽量修得锋利些，下午还要用”。
“林小哥，又忙呢？”
张记早点铺的老板娘端着碗豆浆走过来，放在我摊边的木板上，“刚熬好的，趁热喝。”
我抬头冲她笑了笑，放下磨石擦了擦手：“谢张婶，下次一起算钱。”
“跟婶客气啥。”
张婶摆摆手，目光落在我腰间挂着的那柄旧剑上——剑鞘是槐木的，边缘被磨得发亮，还是我十五岁那年，萧尘用他攒了三个月的月钱给我买的。
张婶叹了口气，“说起来，昨天我家那口子去邻县送货，还听人说萧尘少侠在华山论剑上夺了魁，一招‘凌云剑法’挑落了三个门派的高手，真是厉害啊。”
我捏着豆浆碗的手指紧了紧，低头“嗯”了一声，重新拿起磨石蹭着铁剑。
萧尘，我的发小，我们一起在青阳城外的破庙里长大，一起偷摘过李老头的桃，一起用木剑比划着幻想自己是江湖大侠。
后来他被凌云阁的长老看中，收为弟子，一飞冲天，成了如今江湖人人敬仰的“萧少侠”。
而我，林砚，资质平平，连个像样的门派都进不去，只能在青阳城摆个修剑摊，混口饭吃。
“可不是嘛，萧少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。”
旁边卖菜的老婆婆凑过来，手里还攥着把刚择好的青菜，“林小哥，你跟萧少侠是发小，他现在这么厉害，没想着拉你一把？”
我磨剑的动作顿了顿，嘴角扯出个笑：“萧尘有他的江湖路，我有我的小日子，挺好的。”
“哎，你就是太实诚。”
老婆婆还想说什么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我抬头望去，只见三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，为首的是周虎的手下阿三，手里拿着根马鞭，走到卖糖人的小摊前，一脚踢翻了糖人架子。
“王老头，这个月的保护费呢？”
阿三叉着腰，唾沫星子喷了王老头一脸，“别跟老子说没钱，昨天我还看见你卖糖人赚了不少！”
王老头吓得缩着脖子，双手作揖：“阿三哥，再宽限几天吧，我孙子还等着钱看病呢……少废话！”
阿三扬手就想打，我下意识地站起来，攥紧了腰间的旧剑。
“林砚，你想干啥？”
阿三注意到我，转头冲我嗤笑一声，“怎么，想替这老头出头？
就凭你？”
周围摆摊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，远远地看着，没人敢上前。
阿三身边的两个汉子也围了过来，眼神里满是挑衅。
“他只是个卖糖人的老头，没必要这么逼他。”
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，可握着剑柄的手还是在微微发抖——我知道自己的本事，平时也就修修剑，真要动手，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。
“哟，还挺有骨气。”
阿三上下打量着我，目光落在我腰间的旧剑上，突然大笑起来，“我忘了，你可是萧少侠的发小啊！
怎么，萧少侠没教你两招？
还是说，他早就忘了你这个穷酸朋友了？”
旁边的汉子也跟着起哄：“就是，一个修剑的，也敢管周寨主的事，真是自不量力！”
“要我说，你还是赶紧收拾摊子，去找你那萧少侠朋友吧，说不定他还能给你个打杂的活干！”
他们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，我攥着剑柄，指节都泛了白。
王老头拉了拉我的衣角，小声说：“林小哥，算了，我给他们钱就是了。”
阿三见我没动静，更得意了：“听见没？
人家都认怂了，你还在这杵着干啥？
赶紧滚回你的修剑摊，别在这碍眼！”
我看着阿三嚣张的样子，又看了看王老头通红的眼睛，心里像堵了块石头，喘不过气。
可我知道，我不能动手，我打不过他们，只会让事情更糟。
我咬了咬牙，最终还是松开了剑柄，转身走回自己的摊子。
阿三他们见我服软，骂骂咧咧地收了王老头的钱，扬长而去。
周围的人也纷纷散开，没人再过来跟我说话，只有张婶走过来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叹了口气，没说什么。
我重新蹲在小马扎上，手里拿着磨石，却怎么也没心思磨剑了。
铁剑上的锈迹还没除干净，就像我心里的憋屈，怎么也抹不掉。
傍晚时分，我收了摊，背着修剑的工具箱，慢慢走回租来的小院。
小院在青阳城外的贫民区，只有一间屋子，一个小小的院子，月租五个铜板。
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，是前房东留下的，现在正好能遮阴。
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走进屋子，点亮了桌上的油灯。
油灯的光很暗，勉强能照亮屋子的一角。
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，小心翼翼地打开，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小册子——那是萧尘离开青阳的前一天，送给我的残缺剑法手稿。
手稿的封面己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，里面的剑招图谱也有好几处模糊不清。
萧尘当时说：“阿砚，我要去凌云阁学剑了，这本手稿是我偶然得到的，虽然残缺，但说不定对你有用。
等我学好了剑法，回来教你！”
那时候我们都才十五岁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。
可谁也没想到，这一分别，就是五年。
萧尘成了江湖新秀，而我，还在拿着这本残缺的手稿，在青阳城的角落里挣扎。
我翻开手稿，借着微弱的灯光，看着上面的剑招图谱。
第一页是“流云斩”，图谱上的人物姿势很别扭，发力的线条也模糊不清。
我试着按照图谱上的姿势比划了一下，只觉得手臂僵硬，怎么也不顺手。
我叹了口气，靠在椅背上，看着窗外的夜空。
夜空里没有月亮，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。
我想起白天阿三他们说的话，想起那些轻视的眼神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劲——我不能一首这样下去，我虽然资质普通，但我可以努力。
萧尘有他的凌云阁，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。
我重新拿起手稿，仔细研究着“流云斩”的图谱。
虽然模糊，但能看出大概的走势。
我想起白天给王屠户修剑时，他说“劈骨头要顺着纹路，不然容易崩刃”。
剑招会不会也一样？
或许“流云斩”不是要硬发力，而是要顺着力道走？
我站起身，从墙角拿起那柄旧剑，走到院子里。
老槐树下，我按照自己的想法，试着挥出一剑。
刚开始还是很别扭，但我没有放弃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。
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，滴在地上，浸湿了泥土。
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，我才停下动作。
虽然“流云斩”还没完全练顺，但比刚开始己经好了很多。
我握着剑，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，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希望。
或许，这本残缺的手稿，真的能帮我走出不一样的路。
或许，我也能像萧尘一样，成为一个能保护别人的人。
哪怕我只是个修剑的，哪怕我只能在青阳城这个小小的地方，我也要守住自己的侠义——为邻为里，护一方平安。
我握紧手中的剑，转身走回屋子。
今天，我还要去摆摊修剑，还要继续练习剑法。
我的江湖路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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